北约大街
一群即将被主人抛弃的房子
东倒西歪地挤在一堆，取暖
北约大街，是广州寺右村
一条仅限两人并排通行的巷子
悠长得像个迷宫
令人一眼望不到生活的尽头
租客们像自然界的入侵者
在别人的巢穴里放浪形骸
隔壁的鼾声，顺一根晾衣绳
爬了过来，比老鼠还快
让半梦半醒的耳朵生疼
各种口音的磨牙声，在狭小的空间
串来串去
就算最冷的冬天，也会出一身汗
我的诗歌被众多体温焐热
看燕子似的邮差，在巷子里飞来飞去
捎去全世界，与和我一样的人共鸣
我最美的一段青春
丢失在寺右村北约大街
那条深深的巷子里
遍寻无果
一场雪来过
一场雪让世界变得单纯
复杂深掩，那些躁动
时时预谋与阳光里应外合的出逃
青蛙企图唤醒睡眠
房顶使劲吹出炊烟
草会以根为后盾，用力冒尖
刺穿厚厚的，白色的谎言
泥土掩饰不住内心的绿意
萌生开放花朵的渴望
越来越薄的白色，被砂轮似的太阳
打磨得透亮而光滑
一场企图掩盖真相的雪
就这样消磨了单纯和耐心
世界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单纯终要成熟，水落终会石出
一场雪来过，这就足够了
不必留下痕迹，不必留下多情
像鸟飞过天空，像云消失在风中
像人，走过尘世
不肯低头的土墙屋
只要听到豆腐渣工程的消息
母亲都会说起
屋后山坡上的土墙屋
活生生的几代人倒了
与土墙屋骨肉相连的兄弟，倒了
但土墙屋，站姿笔挺
像一个性格倔强的偏执狂
立在那里
像被历史风干，岁月的化石
无论是风言风语，还是冰霜刀剑
或者是不知廉耻的硝烟
掠夺强抢的炮火
都不放在眼里
就那么固执地站着，不肯低头
几把黄土的骨气
令钢筋水泥的铜墙铁壁
汗颜
生长在庄稼地里的野草
生长在庄稼地里的野草
需要冒着随时被砍头
和斩草除根的风险
没人浇水，施肥
得从别人嘴里抢吃抢喝
跟庄稼紧紧地站在一起
将风险转嫁出去
只是为了活命
野草不明白，同样是植物
庄稼受尽呵护，野草却遭人厌恶
刀斩，火烧，所有人间极刑
都不能终止野草对生存的勃勃野心
不与生活为敌
我的心里
时刻藏着一个鬼脸
让躲在暗处的挫折吓一大跳
如果以一颗童心来面对世界
那些不怀好意的困境
也会退避三舍
我从不与生活为敌
遇到坎坷我会顺坡下驴
再打一个滚，滚落一身烦恼
不与纠缠掰腕子，躲在轻视背后
与嘲讽捉迷藏，再绕上几圈
就会明白，凡事事缓则圆
生活是河，很长
更长的，是眼光
生活是海，很宽
更宽的，是心胸
向上的城市
每栋高楼都想平步青云
每座阶梯都有攀登的渴望
无论是小草，还是大树
都积攒着向上的力量
城市，跑马圈地的城市
野心勃勃地舒展筋骨
蚕食一座座荒山与颓废
让一栋栋站在云端的建筑精神抖擞
钢筋是深入地下的根
道路是四通八达的血管
源源不断地输送向往美好的力量
在城里扎根，是很多人的梦想
顺经济的思路
人潮汹涌，心怀渴望
争先恐后
如鱼跃龙门，溯流而上
向上的人，聚在一起
成就了向上的城市
十字路口
人生的十字路口很多，拐弯处也多
每到拐弯处，我都会慢下脚步
我害怕与危险相撞
更害怕伤害了童趣的慌张
十字路口的噪音太多
我决心做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向高山学习，山之所以高
不是因为它长得巍峨
而是因为它沉默不语
十字路口停满浮躁
我决心做一个内心平静的人
向大海学习，海之所以深
不是因为它波涛汹涌
而是因为它波澜不惊
我做不到山和海的高深
但我可以做一个快乐而善良的人
每当面临选择
我总会交给内心的柔软来决定
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剪一小片时光与自己静坐
在这个燥热的下午，阳光放肆地铺洒情怀
院子里的香樟树，摇着白花花的头
瞭望着几只麻雀远去的背影
不知谁家的空调水
滴在雨板上，像持续而强劲的敲门声
我开了几次门，只放进来几只蚊子
风扇在耳边反复地做着深呼吸
蚊子躲在暗处的声音太小
我坐在镜子前面，与自己倾心交谈
将繁华关在门外
将内心的不安，人世间的一切喜乐悲苦
关在门外，此刻我只与自己静坐
并无声地交谈
在这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如果突然下一场暴雨
我会丢下静坐的自己
去雨里打几个滚，让寂寞滚远点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乌云翻了个身
将一场惊吓倾盆而下
赶走了我半梦半醒的午睡
道路上慌乱的脚印
像受惊的鱼，四散奔逃
我在窗内看雨，雨在窗外看我
我们心照不宣地
感受到了庄稼的欣喜
该淋湿的和不该淋湿的都淋湿了
蚂蚁驮着浮躁匆匆地逃了
草地掩饰不住地又变绿了
内心跟天空一样变得更加干净
一场雨将很多秩序打乱
假装爱的会分道扬镳
相爱的会更爱
两只麻雀在树枝下紧紧相依
有的人散了
有的人却越靠越近
冷
冷，不是皑皑皑白雪
不是冰冻三尺
冷是烙铁入水
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冷不是黑夜露寒
而是人走茶凉
冷不是衣不蔽体
而是恶语相向
冷不是相隔千里
而是相对无言
冷不是黑暗中的等待
而是阳光下的凋零
冷不是长途奔徙的饥渴
而是到达后吃的闭门羹
需要冷的是头
而不是心
手冷有药医
齿冷无良方
人最怕的是心冷和齿寒
血
血不是花
而是撑开花苞的力量
血不是伤口
而是受伤后坚持奔跑的信念
血是流动的，奔放的，热情的
血不是静止的湖
而是激荡的波
血不是广阔的天
而是空中的飞翔
血不是太阳
而是照耀
血不是窃取
而是给予
血不是遇见困难的绕道
而是路见不平的怒吼
那些制造血案而流的血
叫罪恶与耻辱
那些制止犯罪而流的血
叫正义与光荣
血不是功成名就的勋章
而是踩在路上的脚印
醒着
醒着不属于白天
而是夜晚
当一切沉睡
在沉睡之外的运动才叫醒着
月亮醒着
它的光在流动
一只爬上屋顶的猫醒着
它的听力在行动
一个揺摇晃晃的酒鬼醒着
他家里的灯光在闪烁
一个迟归的小贩醒着
散落一地的吆喝声和菜叶
还在生活中苦苦挣扎
冬天醒着
有寒风呼啸而过
冰醒着
冰层下的鱼在游动
端坐在书桌前的诗人醒着
他的笔尖在流动
思念醒着
远方的那颗心在跳动
在布满阳光的河边散步
我不拒绝，与一只流浪狗同行
与它分享一段属于我的阳光
我们各怀心事，若即若离
勾着头用眼的余光
彼此安慰，又互相提防
各自思索苦难，怀想未来的走向
我希望将所有往事抛入河中
河水下面永远黑暗，沉默不语
我只想看到河面的平静与美好
将每一粒幸福种在河堤，长出绿意
让美好与苦痛分离
不需刀光剑影，无需血肉模糊
我与狗分享阳光与河水
分享同行的沉默与温暖
但分离是如此意外
从垃圾桶里掉出的一根骨头
便成了它背离同行者的理由
任何一段岁月的丢失
都不是因为深仇大恨
每一块骨头的价值，都不是渺小
就像一粒谷之于大象
和之于蚂蚁的价值一样
天壤之别
将苦痛深埋河底
让它营养一朵莲，绽放各自的幸福
这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作者简介：沈岳明，余首诗歌散见于《诗刊》《绿风》《诗选刊》等刊，出版长篇小说《爱是一切的答案》，小说集《神秘的红衬衫》，散文集《那场青春的一次出走》等18部。30余篇作品入选各地中高考语文试卷。千余篇作品入选各类教材、选本等图书万余次。曾任《飞霞》文学杂志编辑部主任。主编图书百余册。创作生活经历被《中国青年》等多家媒体报道。鲁西诗人：编辑部
主编：弓车
副主编：姜勇
责任编辑：翠薇王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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